著名的中国近现代笔名史料专家陈玉堂因病医治无效,于2005年10月9日清晨乘鹤仙去,享年82岁。陈玉堂,字书石,是原上海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古代文学研究室副研究员。
陈玉堂先生平生从事近现代人物名号之收集及研究,人称“笔名大王”;也因收藏文房第五宝之水盂,又被誉为“民间藏盂第一家”。他生性乐观,言谈举止颇为诙谐,于是他在名片职衔处,自撰一联曰“集笔名企大成,藏古盂称一家”。称自己“为人迂而且愚”。他的名片上别有“官衔”鈐印曰“八品家长”(终身制),“九品户主”(家人谁都可当)。室名百盂斋,他如此解释:亦可曰百愚之斋。他说:“陈玉(盂)堂”之谓,陈者陈列也,玉者盂之谐音也,堂者乃所居之室也。他的品性之别具一格,由此可见一斑。
一
陈玉堂先生是江苏南通市人,1924年5月24日生于狼山后的德兴镇陈家园,刚满月即被父亲带到上海。他的一生经历过家园毁于日寇炮火、童年被迫辍学、少年丧父等逆境。他当过报童、练习生、银行职员,饱尝旧社会的苦难与艰辛。建国后,他得以在上海旧书店收购处工作,开始了长达20多年的旧书搜集和整理工作,他不辞辛劳,翻山越岭,跑遍各地。为了开采文化的宝藏,他深入民间小巷、乡村小镇,甚至到垃圾整理厂的废书堆里去搜寻,从中发现了不少有较高文史价值的书籍。
1959年一个冬日,大雪纷飞,陈玉堂由苏北淮阴回沪途经无锡,又来到古旧书店来觅宝。在仓库旮旯里,他发现了一堆废纸,就蹲下身子仔细翻看。突然,眼前有两个熟悉的字一闪,是“润之”,原来这手中捧着的是《天问》周刊,令他激动不已。这可是非同一般,1920年毛泽东到上海与彭璜等组织“平民通讯社”,后来出版发行《天问》周刊,专门揭露军阀张敬尧祸湘之罪恶。解放后仅征集到第4、第5期合刊。这次,他竟然慧眼识宝,从废纸堆中发现了全套《天问》周刊,共24期23本。陈玉堂得到这套珍贵的革命文物后,喜之不禁,捧璧而归。
二
自学成才的陈玉堂勤于钻研,刻苦攻读,终于在粉碎“四人帮”之后,如愿以偿地调入上海社会科学院图书馆工作。他如鱼得水,一头扎在资料堆里,辛勤耕耘,搜集整理了资料卡片30多万张,并撰写了他的第一部著作《中国文学史书目提要》,对20世纪以来所有的中国文学史著作,从目录、内容、版本,逐一加以简括介绍,颇有参考价值。由此,他得到了当时社科院文学研究所古代室主任龚炳孙的赏识,及时把他调入该所古代文学研究室从事研究工作。
尽管当时陈玉堂已是花甲之年,他依然惜时如金,孜孜不倦,勤奋如初地从事研究。他当时对近代的人物资料颇为重视,便广为搜集,出版了《辛亥革命时期部分人物别名录》、《中共党史人物别名录》等著作,于1986年被聘为副研究员,他也是社科院唯一的没有文凭的副研究员。以后,他把研究领域逐渐扩大到对中国近现代人物资料的搜集与研究上。
第二年,他退休了,但是他壮心不已,不顾自己年迈体弱,依然不停地跑图书馆、资料室和各家书店,翻阅了大量的文献资料、报刊杂志和各种回忆录,历时10余年终于完成了440万字的巨著《中国近现代人物名号大辞典》,该书由沙孟海题写书名。书中的人物始于1840年迄至当今,凡其业绩见于1949年后者不入,卒于1840年稍前者与近代史事有关联者,则酌收一二,共计14165人。此书涉及的人物如此之众多、资料如此之翔实,而且为个人独立完稿,实属不易。这部著作荣获上海市哲学社会科学优秀成果奖著作三等奖,在海内外产生了广泛的影响,陈玉堂因此被誉为“笔名大王”。
陈玉堂为人慷慨大度,他乐于助人。他经常会收到国内外求教于他的信件,不管是否相识,他都会从自己长期积累的卡片中,寻找他们所需的资料,然后回信寄给他们。陈玉堂所收集的笔名资料,解决了不少有关部门编写史料所碰到的难题,方志敏、阿英等故人之子,都曾到他这儿来查寻过他们父辈的资料。
著述颇丰的陈玉堂已先后完成了《小说月报目录》、《南社人物别名索引》、《左联成立时期主要刊物作者著译集编》、《百盂图谱》等著作,他还著有《李大钊研究资料》,参加编写《宋词大词典》、删订《幽默笔记》等。
三
陈玉堂先生还是位眼光独特的收藏家。他那历经沧桑的老屋就坐落在浏河口路上,这里是一个历史悠久的古玩市场,他笔耕之余,就经常蹀躞街头,观赏古玩,求购古盂。他“既以藏盂为事,历经若干寒暑,忽忽竟逾三个百数,真是喜不自禁”。
他的藏品不求全精,但求形色各异。上自始皇之前,下迄民国之后,历朝皆有。凡陶土、瓷品、紫砂、铜质、玉类、景泰、梨木、漆器、水晶、玻璃,以及绿松、寿山、青田、大理诸石,乃至以火柴划之可燃的矿岩,均聊备一格。其形状则各具百态,趣味盎然,有大有小,有高有矮,有方有圆,有人物,有器皿,有飞禽,有走兽,有水族,又有瓜果植物之类。其大者婴儿足可沐浴,而小者仅供蟋蟀饮水。其色泽五彩缤纷,红黄蓝白,应有尽有。
他把古盂称为“笔墨纸砚”之外的文房第五宝。他说:“若无盂盛以水,岂能染墨濡笔,挥毫于缣素?”陈老先生为收集这些水盂,平时节衣缩食,身上的衣服都是小辈“捐献”,他的罩裤后面即使打上个把补丁也不在乎。可是一有了钱,不是上书店,就是到古玩寄售商店。天长日久,连寄售商店的营业员都熟知他专收古盂,一有珍品,就特意替他留着。有的营业员不知其名,便尊称他为“陈百盂”。
有人曾好奇地问他研究近现代名人笔名和收藏古盂之间的关联,他笑道:古人谓治学之邃,喻之曰:“滴水穿石”,我却自愧无此功力,或称“滴水成渠”,自揣亦不成蹊。三思之后,遂取庄子“积水成渊”之意,以“滴水贮盂”而自励,虽盛不过滴,但亦可聊以自慰。他把自己的寓所取名为“百盂斋”,著名书法家赵冷月为他题了斋名匾额。每当在百盂斋方寸之地伏案笔耕神倦之时,便掩卷辍笔,或举目环视,或捧之摩挲,顿觉壮心倍增,其乐无穷。